雷小菜

雷，慎入

第二十五  死别

来人是两个身材高大的外国壮汉，都留着络腮胡子又戴着墨镜，让人看不清长相，两人各抬着一只木箱，放在了脚边。

陶轩的视线被木箱吸引走，又看了看两人，他今天约了意大利人交易，这两人不像是主事人，不过他此时已无暇计较这些琐事，只要能拿到枪就好，有了武器才有逃出去的机会。

双方语言不通，少了寒暄，其中一个意大利人从背包里取出手提电脑打开，示意他们输入密码，开始交易。

炎合刚刚已经暗中打量了他们一番，心中仍有些迟疑，他感到陶轩盯着自己的目光炙热而急切，在他开口催促前，炎合走了过去。他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，输入了密码，然而电脑屏幕上却显示了一个红叉，不断跳动。

这个符号所表达的意思，实在明显不过，炎合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，陶轩抓着他肩膀，沉沉的吼道：“怎么回事？！阿炎！”

刘皓从鼻孔里发出一哼，咧嘴笑道：“不如让我试试？”他也输入了密码，这一次是正确的，意大利人分别跟他握了握手，也不管他们之间的纠葛，交易完成后就离开了。刘皓笑笑，说：“轩爷，真是不好意思呀~”

陶轩哪里有空理他，拽着炎合领口将他拉到面前，厉声道：“我千算万算，真是没有想到，阿炎，到最后你竟然会背叛我！！”

炎合说：“我的密码是真，就是不知道来交易的人是不是真。”那是一个陌生的男音，叶修正要拿烟，听到这个声音手一抖，烟盒从手中掉落，他眼前一阵阵发黑，满眼皆是火海烈焰，恍惚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，过了半晌，他才能抬头看过去，仍旧是炎合那张脸。

陶轩松开手，目光已冷了下来，沉声道：“你不是阿炎，你到底是谁？！”

炎合轻轻重复一句，“我是谁？”宛若一声叹息，他说：“我做了十年炎合，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。”

叶修一步步走过去，缓缓伸出手在他脸上摸了摸，然后猛得一扯，一张类似人皮一样的面具被揭了下来，露出原本苍白清秀的面孔。叶修在心底惨笑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，说：“苏沐秋，原来你是炎合的人。”

陶轩死死盯着苏沐秋，胸口急促起伏，森然道：“原来你是当年的卧底！”他又看向叶修，“……你也是！！你们真是厉害啊！！”

苏沐秋凄惨一笑，“我总在想，如果我真是个警察该多好。”

陶轩心念一转，突然想到当年的一个人，眼中渐渐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，就在这时猛听得刘皓发疯般惨叫一声，“怎么会这样！不可能！姓肖的骗我！！”三人齐齐向他看去，只见其中一只木箱被打开，草絮散落在地，最上放着几把仿真机枪，下面竟全是石头。

三人说话之际，刘皓一直想着刚刚苏沐秋说的话，他的密码是肖时钦给的，如果苏沐秋的密码是真，那他为什么会交易成功。他脑袋疼得厉害，各种念头搅在一起，难以理出头绪，心底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，肖时钦到底是谁，又为什么会帮自己。刘皓大力将箱盖揭开，便发现上了当。

警笛划破长街的寂静，跟着便是纷纷沓沓的脚步声，陶轩往下望去，警察已将小楼团团围住，不少人已涌上台阶。陶轩打开另一只箱子，看到里面装的也是仿真枪才死心，飞快向外逃去。

叶修似乎已经平静下来，他向苏沐秋说：“你是谁，是嘉世的人还是警察都不重要，只要能活着就好。”

苏沐秋身子一颤，警察冲了进来给他戴上手铐，押着他往外走，苏沐秋回过头，喊道：“叶秋！”

叶修笑了一下，说：“十年了你还没记住，叶秋是我弟，我叫叶修！”他看着苏沐秋被押下去，又看着周泽楷走了过来，叶修伸出手，笑道：“小周，你穿警服的样子比我想像的还要帅。”

他们离的那么近，叶修唇边带着他熟悉的笑容，可周泽楷却怎么都看不清他的样子，叶修似乎还跟他说了一句话，周泽楷很认真的听却依然无法听清，他一句话也说不出，只能机械的将手铐铐在叶修手腕上，动作娴熟无比就像每次铐犯人一样，只是这一次对象换成了叶修，他是罪有应得，可是我爱他。

周泽楷押着叶修，顺着台阶上一阶一阶走下，他想起清盛那个被战争半毁的寺庙，他们对着金佛许下的愿望，叶修曾问他许得什么，他回答家人平安健康，叶修愿他得偿所愿，其实他还有半个愿望没有说，那时他希望捣毁嘉世组织，首犯服法，大概他们同样虔诚，所以佛祖实现了他们的愿望，周泽楷终于得偿所愿了。

一个男人站在街口看着警车一辆辆呼啸着驶出轮回路，直到车子渐行渐远消失在视野中才收回视线，他仰头看了看天，阳光打在镜片上晃得刺眼，他露出一个极难形容的笑容，三分痛苦，三分解脱又夹了快意欣然，然后大步离去。

警方部署侦查，经历两年之久，嘉世跨国贩毒走私案终于告破，成功摧毁A市以境外贩毒组织，抓获犯嫌一百余人，相关判决也已下达，对犯罪情节严重的几名主要涉案人员判以死刑并立即执行，叶修的名字正在其中。

那是平常的一天，天气有些闷热，江波涛比平时早一些到了警局，打过卡进了办公室，发现周泽楷比他还要早，正埋头看着凶案现场的照片。周泽楷已经复职，新接了一桩入室杀人案。江波涛笑着说，“你来得够早的，找到线索了吗？”

周泽楷抬起头，轻轻嗯了一声。

江波涛看到他眼下淡青，皱眉道：“你昨晚没回去？！”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，不由叫道：“小周，你……”

吴启、杜明伴着他的说话声走了进来，江波涛又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。今天人来得不齐，方明华他们出外办案了。杜明拿着饮料瓶做成的简易喷壶给窗台几盆植物浇水，嘴里嘀咕着，“这花儿除了我就没人浇了！知道那些女警怎么说吗，说咱们连仙人球都能养死。”

吴启嘲笑他，“那是因为你浇水浇多了。”

杜明对这种自己不干活还要鄙视别人干活的人，给予坚决鄙视。他浇完花，拿起桌上放着的报纸，看了一眼日期，说：“今天就是执行的日子吧，也算彻底结案了。”

周泽楷合上卷宗，拿起警帽扣在头上，快步向外走去。江波涛一把抓住他的胳膊，挡在他身前，叫道：“别去！你受不了的！”他并知晓周泽楷和叶修之间的纠缠，只隐隐察觉出周泽楷自复职后就有些不对劲。

周泽楷因为身份特殊，没有直接参与审讯工作，审讯叶修时他坐在监控室里，盯着监控画面里的叶修出神，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痛苦与纠结或许别人不曾注意到，却瞒不过江波涛。江波涛拒绝思考这代表了什么，也不敢去想。

周泽楷掰开他的手，神色决然，像有千军万马也难阻挡他。

江波涛没有千军万马，只示意吴杜两人过来帮忙。周泽楷也不是武侠片的高手一人能荡平天下敌，纵然挣扎反抗还是被三人压制住了，江波涛想了想摸出手铐，把他铐在了椅子上。

他吁出一口气，打了个眼色，和吴杜两人出了办公室，杜明小声问，“怎么回事啊？”吴启也小声回答，“我哪知道！”三人站在走廊上，江波涛说：“你们不是要去法医那拿鉴定结果吗？”

杜明有心八卦，听到这句也憋了回去，“好像是今天出结果。”

吴启说：“队长一起？”

江波涛点点头，三人正往外走，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，门板撞到墙上，发出咣当一声，周泽楷风一般冲过他们身边，变了型的手铐挂在左腕，右手鲜血淋淋。江波涛上前一步，手抓在他肩头，有些担忧的说：“小周，你怎么……”

他的话没有说完，因为他看清了周泽楷的神情，周泽楷眼里空荡荡的，灵魂血肉似乎都已飘散而去，只剩下这么个空壳。分神的功夫，周泽楷一个背摔让他和地板来了次亲密接触，跟着擒住杜明手腕反向一带，吴启扑上，周泽楷抱住他的腰顺势将两人顶撞到墙上，在江波涛的叫喊声中，奔出警局，驾车而去。

吴启捂着腰喊：“哎呀，卧槽，肾都撞裂了，算不算公伤？没别的要求，能不能给报销个媳妇？”

周泽楷其实不是很清楚自己此时在做着什么，他恍恍惚惚就只有一个念头，最后一次，叶修应该也想见到自己。

周泽楷将车开去了刑场，临近时听到几声枪响，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，世间一切似乎都随着那个声音化为乌有，他迟到了。他傻乎乎的想车子开得太慢了，他迟到了。周泽楷跳下车，最后一段路他是跑着过去的，等到刑场时就只看到地上那滩刺目的血迹。他隔着铁丝网竭力向里望去，又抬头看了看天，急急的说：“叶修，我叫周泽楷。”像是说慢了，叶修就真得听不到了一样。

之后的日子按部就班的过去，生活原本就是如此。太阳东升西落，有没有叶修没有任何的不同。周泽楷很少去回忆叶修，偶尔他会想叶修没有死在嘉世的乱局下，没有死在清盛的逃亡路上，他死在了自己手上，后来周泽楷连这个也不会去想了。

没什么好去想的，也没什么好难过的，这是早已注定的结局，他们共同的选择，况且也早在小竹楼白头，他不过要独自再多活些岁月而已。

入室杀人案告破，周泽楷和江波涛在抓捕凶手时，路过了叶修居住过的别墅，那里已经被查封了，犯人无处可躲竟然逃了进去。

周泽楷端枪走进了院子，突然觉得风有些凉，枯败的植物上覆盖着皑皑白雪，小弟们挥舞着铁锨，然后他看到叶修团了个雪团砸中他的后脑勺。

周泽楷捂住胸口，那里像是有利刀在割。他像做了一场梦，看了一出戏，梦醒曲终，所有人都离开了，连曾经生死与共的叶修也不见了，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明白，只有他，只有他一个人还留在梦里戏中不肯走。

江波涛连叫了他几声，周泽楷都没有反应，眼见嫌犯已将枪口移向了他，江波涛飞身扑去，抱着他躲过子弹，周泽楷这才清醒过来，和他一起冲进了别墅。押嫌犯回警局的途中，江波涛神色复杂的说，“前几天的心理测评结果已经下来了，小周……你的状态不对。”

周泽楷望着车窗外，没有说话。

苏沐橙到警局时，正赶上江波涛、杜明办事回来，三人在大门口寒暄几句，一起进了办公室。苏沐橙问道，“周队出案子去了？什么时候能回来？”

杜明给她倒了杯水，说：“你找周队啊，他……”说到这里，他看了看江波涛。

江波涛犹豫了一下，觉得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，“小周停职休息，正在接受心理辅导。”

苏沐橙惊讶的啊了一声，说：“怎么才能联系到他？”

江波涛给了她一个手机号，“打这个就行，他本人的。”

警部内的心理辅导师是一个和周择楷年纪相仿的年轻人，初次见面时，他握着周泽楷的手介绍自己，“你好，我是喻文州。”

“听说你刚刚完成卧底任务，心理有些波动是正常现象，人毕竟是感情动物，，你卧底的时间也不短。”大概是气氛压抑，他随即半开玩笑的说：“嗯……我还听说你不怎么爱说话，看来是真的。”

周泽楷张了张嘴，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，他静静的想了半晌说了一句，“我既不是一个好警察也不一个好爱人。”

周泽楷接到苏沐橙的电话，正是这天辅导结束后，苏沐橙说她哥哥想见见他。

见面地点在一间咖啡馆，两人差不多同时达到，各自点了一杯咖啡。侍者将东西端上来，苏沐秋往杯里放砂糖，开门见山的说：“有些事想告诉你，秘密说出来可能会死，可我觉得你该知道。”他吸了口气，说：“我以前在网吧看场，那里曾是陶轩手下的一个聚点。”

只是这短短的一句，就将周泽楷炸得四分五裂，他疼得太久，现在反倒分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。

苏沐秋看了看他青白的脸，说：“后面的你都猜到了吧。其实我才是那个反水的卧底。到现在我也没搞懂炎合为什么会看中我，他把我送去警校，预备在警系内为嘉世安插一个暗线，他以我妹妹为要挟，我不得不就范。”

“读书时我认识了叶修，和他成了好朋友。只是谁都没想到事情会那么凑巧，好像老天故意跟你开了个玩笑，警校还没念完，李向阳就把我们一起派去了嘉世。我知道叶修一定有去无回，果然炎合从一开始就识破了他的身份，他故意卖了一些情报给警方，骗取他们的信任，而后他要我除掉叶修。”

他闭了闭眼，缓了缓情绪，继续道：“那天他埋伏在轮回路我们租的房子里，要我把叶修带上去。我不能让叶修死，我当着叶修的面装做接到上线的电话，骗他到楼上取磁盘。炎合见我独自上来，十分生气，要亲自去解决叶修。争执间我失手打晕了他，我奔到窗口想把磁盘扔给叶修，希望他拿着证据赶紧离开，这时却发生了爆炸，四周全是熊熊烈火，楼体晃动，磁盘掉进了火堆里。”

“我不想杀人，可是炎合不死，我妹妹、叶修，我们都要死，而炎合死了，陶轩也不会放过我们，那一瞬间我想得异常明白，我换下了炎合的衣服把他推进了火海。整栋楼都在晃动，到处都是火，我跑了几步被倒塌下的房梁砸晕了，再醒来已经变成了炎合。我头部受伤，脑袋被包的像个粽子一样，声音又哑了，竟然骗了陶轩！”

“发生这样的事故，我以为李向阳一定会中止任务，叶修也会离开，等到出院后我才知道叶修为了找出杀害我的凶手，执意留了下来。我唯恐陶轩看出破绽，又不敢频繁接触叶修，引起陶轩生疑，后来我又找了几次机会暗示，叶修始终没有明白。”

他说完，两人就静了下来，许久后周泽楷问，“活着吗？”

苏沐秋说：“和我一样，为防人报复已经销毁了档案，对外宣称死亡，毕竟在嘉世呆的太久。”

周泽楷突然想到卧底真是一个很艰难的任务，他只做了短短两年好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，叶修整整埋伏了十二年。他没有问叶修的下落，叶修应该是在怪自己，怪他从始至终不曾信任过他。

这之后的几月周泽楷结束了心理辅导，回到了岗位，然后新年到了。除夕这天周泽楷上午值完班，回家时绕路到了兴欣网吧。网吧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，陈果见到他有些惊讶，打过招呼后就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。

周泽楷只是想来这里看看，听说叶修以前是这里的常客，后来遇到了他，便和他一起在别墅里玩游戏了。周泽楷看完了也就离开了，陈果想到什么，追了出去，喊道：“你要是再早来一会，就能碰到那个谁……”周泽楷已走得远了，陈果的话散在寒风里。

天飘起了雪花，周泽楷想打车回家时，突然看见前面街道上一个熟悉的身影，他呼吸几乎停顿，热血在胸腔里翻滚，周泽楷飞奔过去，牢牢抓住那人低头吻下，嘴唇就要碰到一起，却被对方大力推开，那人叫道：“警察当街耍流氓！！！”

周泽楷一怔，发现那人身边还站着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，抱臂看了他半天笑话，见周泽楷看过来，才笑着说：“这是我弟，叶秋。”

叫叶秋的人指着周泽楷，说：“认识？！”

叶修点点头。

叶秋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场，似乎噼里啪啦的在放闪光弹，他独自一人向前走去。

等他走得稍远，周泽楷开口说，“我叫周泽楷。”

叶修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，对方真实的姓名他早已知道了，他笑道：“我叫叶修，还缺一个贴身保镖，你有没有兴趣？”

周泽楷紧紧抱住了他。雪花落在他们脸上，融化成水珠滚下。两人追上前面的叶秋，叶修说：“给妈打电话，让她再准备双筷子。”

叶秋看了一眼周泽楷，心想以后来网吧抓他哥的活，终于有接手的人了。

 

--完-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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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说一句，小周急吼吼跑过去，说一句我叫周泽楷，是因为叶修不知道他的真名

炎合的名字就是火 火 合，合同音禾，火禾翻过来就是秋，也就是一把火变成了炎合的意思 = =

题目轮回的意思，他们转过了一个圈最后都开始了新的人生，由轮回路发生由轮回终结。

文里每个角色连配角，特别龙套的不算，都很心塞。

肖时钦是检察官，魏琛、苏沐秋分别是蓝雨和嘉世派去警方的卧底，但是他们又被警方派了回来。。。。

依旧感谢追文点赞留言的小伙伴们，特别感谢私信给我提醒的姑娘，帮我捉虫的阿斗姑娘，猫猫莲太太，水水（？）姑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