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小菜

威胁一只小狗，贡献20cc狗血，不是

前情见杀手日记，未免被屏，有些词用谐音代替了

叶修接到警局电话时，正拉着工作人员的手艰难地从泥潭里走出来。那是那天的最后一场戏，他像融化似的满身往下滴泥巴，助理接通电话把手机送到他耳边，听筒里传出清晰的声音，警员说找到那人了，还活着。

叶修差点绊了一跤，还好工作人员拉住了他，可能是泥地太滑了。

他把自己收拾好，心情忐忑地出现在警局。

叶修想象过和那人再次见面的画面，尴尬的，无言的，温馨的，甚至是隔着铁窗的——虽然他隐瞒了部分真相，但不确定警方会相信多少，是否会继续调查下去。

但总之都不像现在这样。

周泽楷安静地坐在长椅上，视线下垂，茫然地看着空气中的某一点，那模样让叶修想到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。他穿着件白T恤，外面套着黑色的长围裙，依然戴帽子，但没戴口罩——叶修看得细致，像快餐店的服务生。

周泽楷对面坐着一个和他衣着差不多的年轻女孩，一脸不耐烦地摆弄着手机。

叶修注意到围裙正中印着的logo，似乎是某家奶茶店。

他走过去，脚步声使那两人回头，然后又都漠不关心地转了回去。周泽楷看他的眼神透着冷漠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，像在看陌生人，不，比这过分，像在看隐形人。

叶修多少有点受伤，他可是担心了他很久。

叶修不确定周泽楷是否在演戏，以此来摆脱警方的调查，他根本不了解这人。

很快，接待的警员给了他答案，情况有些糟，周泽楷失忆了。

警方是在一家奶茶店找到周泽楷的，当时他们正在盯一起在店内进行的非发交易。逮捕嫌犯的过程中，周泽楷引起警方的注意。问询后发现这人没有能证明身份的证件，店主也解释不清他的来历，于是两人被一并带回。

之后调查发现，周泽楷的相貌与三个月前的一起买凶sha人案中的失踪受害者高度相似。奶茶店店主的口供也证实了这点。店主称她是在三个月前的一个深夜捡到周泽楷的，当时他满身鲜血，昏迷不醒。出于好心她把他拖回了家。

周泽楷醒后一问三不知，说不出姓名，不知道住址，甚至连发生过什么都一片空白，像是删光存储区的机器人。

店主再次大发善心，收留他养伤，伤愈后又留他在店里帮忙，毕竟他是个长相耀眼的年轻小伙，做事十分可靠，除了太过安静外，几乎没有缺点。

店主提到的捡到周泽楷的地点，也与警方当时推测的受害人受伤后的移动路线相吻合，基本可以确定周泽楷就是失踪的另一受害人。于是警方通知叶修来认人。

事情的经过大致如此，叶修听完后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警方接下来的调查。他还是用之前那套说辞，从逻辑上看它滴水不漏。他发挥精湛的演技，力图使故事更加完美可信，如果这是拍电影，他确信凭这一幕将再得一金。

做这些事时叶修表面镇定，内心还是有点紧张，毕竟在此之前他是个合格的守法公民。

负责案子的是个年轻警员，可能经验不足，也可能敏锐度不够，总之没有起疑。

事实上这案子已经进入司法程序，警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上面了，而周泽楷的出现也只是对量刑有影响。

叶修向店主表示感谢，感谢她这段时间对周泽楷的照顾，想给予经济上的回报——当然这是客套话。叶修背负高额债务，经济状况一团糟，每天除了吃饭，唯一消费就是香烟。他希望可以用签名代替，他的签名也很值钱。

但对方似乎对他的明星身份没多大兴趣，也不需要报酬，她说周泽楷在店里帮忙就相当酬劳了。

好吧，叶修想，但他还是想知道她喜欢的明星是谁。

叶修带周泽楷离开，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店主，样子像小朋友被家长接走，回头看一眼立在校门口的老师。

店主满脸不甘心地盯着他们。

叶修用力拽了周泽楷一下，使他们间的距离更近了，说：“回家了。”

 

他们顺利离开警局，回到家，进门时被吓了一跳。

陈果和沐橙立在门两旁拉开礼花筒，彩纸漫天飞，还挺温馨的。

叶修表现得十分镇定，好像这在他意料之中。其实他也被吓到了。

客厅里响起不太整齐的掌声，有人热情洋溢地喊着：“欢迎新成员。”显然还没排练好。

“你家人？”周泽楷一副受到冲击的模样，他可能觉得叶修的兄弟姐妹有点多。

“是团队的工作伙伴。”

叶修给周泽楷一一介绍，又把他介绍给大家，但这有点困难，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周泽楷叫什么。在周泽楷恢复记忆前，他都不会知道。

于是叶修给周泽楷起了新名字，叫杀杀。

他带周泽楷熟悉新环境，告诉周泽楷哪个人住哪间房，并给周泽楷分配了房间——就在他隔壁，方便他照顾他。当然他还是希望他发挥不了作用，周泽楷可以照顾好自己。

叶修带周泽楷参观浴室、厨房，周泽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，听他说冲水马桶如何使用，淋浴如何使用，燃气灶如何使用。

可能他太周到了，以致魏琛叼着牙签吐槽，小帅哥是失忆，不是失去生活能力。

他注意到周泽楷的表情也有点怪。

 

叶修虽然不想被麻烦到，但晚饭后周泽楷还是敲开了他的门。

周泽楷头发湿漉漉的，浑身散发着潮气，像是刚洗过澡。

“淋浴放不出热水了？那台的确有点问题，早就想叫人来修了。”叶修马上想到这种可能，老魏还嫌他啰嗦，看看出问题了吧。

周泽楷看着他，欲言又止。

“怎么？”难道连冷水都放不出了？

周泽楷迟疑了会，说：“内ku有点紧，有其他的吗？”

“哦……这样啊。”晚饭后他确实给周泽楷拿了换洗的新睡衣，新内衣。

“你还挺大的。”

叶修后悔说这句，因为他想起酒吧卫生间的一些片段，拍戏时再窘迫的剧情他都不会多想，但那毕竟不是拍戏。

叶修把新内衣递过去，周泽楷似乎无知无觉，真好，因为他失忆了嘛。

 

那天晚上周泽楷没能睡着。叶修起床方便时发现周泽楷坐在沙发上，他被吓了一跳，还以为家里进贼了。

他走过去，坐在周泽楷身边，说：“睡不着？”

“嗯。”周泽楷应了声。

叶修打开窗，夜晚凉爽的风吹进来。有一段时间极为安静，外面连车子都没有，他们都看着窗外。夜色正浓，这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，但有路灯温暖的光，还有月亮。

“介意吗？”叶修点了支烟，看起来不像询问的样子，暗红的火光在指间闪烁着。

他经历过很多事，人生经验丰富，但确实没有失忆的经历。不过他能理解周泽楷的感受，大概就像被重新启动的机器人，面对成百上千需要运行和处理的程序信息，茫然而不知所措。

他拍拍周泽楷的头，说：“别担心，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
周泽楷看着他，眼神放下了一点戒备。

叶修知道他一直竖着毛，从他把他从警局领回来，虽然周泽楷表现得很顺从，并服从安排，就像动物进入陌生的领域，一直警觉着，也不知道该信任谁。

尼古丁可以引起兴奋，但叶修抽了两支烟还是没抵过睡意，觉得枕着什么睡着了，有点硌，好像是周泽楷的肩膀。

早上醒来的时候，他发现窗户关上了，身上还盖着毯子。

 

“懒死你们吧，西瓜都没人切。”魏琛嘟嘟囔囔，抱着西瓜走进厨房，准备找刀切开。

叶修看到了，一个健步冲过去，把刀收在背后，“你用别的切。”

“用什么？”魏琛不满地看着他，只想尽快吃到西瓜，然后回去舒服地躺着。

“随便你，就是别用刀，万一他看到了想起什么，我们都得完蛋。”叶修朝客厅里周泽楷的方向看了一眼，表情很严肃，这不是恐吓。

“会吗？我觉得是你太神经。”魏琛只觉得他有病。

“用拳头！吃我一记流星拳，受死吧，西瓜！”包哥加入战场，提着拳头跃跃欲试。

“包子，别添乱。”

“把厨房弄脏了，你们就等死吧。”来自陈果冰冷的警告。

叶修还想说点什么，却感到手里一空。周泽楷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，拿走他手里的刀。

周泽楷一刀切下去，叶修听到一声清脆的“咔嚓”，极为清晰，仿佛炸裂在耳边。

西瓜一分为二，鲜红的汁水流出来。

叶修感到战栗。

周泽楷一刀，一刀，又一刀，把西瓜切成几小块，然后利落地把刀钉在砧板上。

叶修再次感到战栗。

他把目光移向周泽楷，那人表情无辜，大概是看他们吵起来了或是觉得他们在争论谁切西瓜，于是好心过来帮忙。他有在很好地适应新环境。

客观地说，周泽楷刀功不错，西瓜切得大小均匀，汁水也没流出多少。但叶修经历了那次买熊沙人后，有点创伤后应激障碍，觉得周泽楷沙人时也这么利落。

他避免让周泽楷接触刀具，电视上播到杀生、抢战之类的画面他也会立即转台，以免让周泽楷想起什么不该想的，虽然医生说熟悉的环境，熟悉的人与事有助于恢复记忆。

但他总不能让他再杀自己一次，那可不是什么好体验，还有人找他拍这类戏，认为他有经验会接受，真不知道怎么想的。

周泽楷给叶修拿了块西瓜，叶修咬了一口，吐籽时周泽楷张开手，于是他吐在他手上。

“明天我有工作，你跟我去片场，还是给你找个保姆留在家？”叶修说。

周泽楷白了他一眼。

“好吧，你也可以自己留在家。”叶修更正。

“我去片场。”周泽楷说，“没看过拍戏。”

 

不该带周泽楷来片场，叶修生出这样的感慨。

他拍了一天戏，先是营救女主，接着是男女主角劫后余生的吻戏。他在现实与剧情间穿梭，情绪来回切换，走马灯似的体验着悲欢离合，消耗巨大。周泽楷也在片场待了一天，很认真地在旁观看。

叶修下戏后问他感想，他承认他多少有点炫技的意思。

周泽楷没说话，看他一眼就把视线收回去了，很不客气的样子。

通常情况下周泽楷都很安静，但这次显然是不想理他。

“你有什么不满吗？”叶修挑眉道。

周泽楷按揉着额角，连眼神都没给他。

“头疼？不舒服就去看医生。”

周泽楷终于看向他，目光深沉，“你吻过我？”

叶修愣了下，然后意识到什么，紧张地说：“你想起来了？”

他希望周泽楷想起来，又害怕他想起来，准确地说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他希望周泽楷恢复健康。

“只是一点。”周泽楷皱眉道，“很模糊。”

“我们去医院。”叶修打电话给助理，叫他准备车。

“我能wen你吗？”周泽楷突然这样说。

电话接通了，传来助理洪亮的声音：“叶哥有何吩咐？”

叶修没说话。

“或许，还会再想起什么。”

周泽楷按断了电话，没给叶修拒绝的机会，开始亲wen他。

因为工作的关系，剧情需要，通常都是叶修主动亲wen别人，他一直是引导的一方，但这次是周泽楷在吻他。周泽楷的吻就像他的人，先是不容抗拒地将你抓住，然后小心试探，熟悉后开始变得温柔。

周泽楷吻得很深，他们越贴越近，虽然他们已经贴得很近了，但叶修还是觉得在不断靠近。

他们该分开了，太亲密了，超过帮忙的界限。或许从一开始就超过了。

周泽楷放开他，叶修觉得他俩现在肯定不像样子。

周泽楷在他耳边轻喘，声音带着潮气，“你还吻了别人。”

“不应该。”他从他身边走过。

叶修在原地站了会，点上支烟，像在思考什么。烟抽到一半时，听到周泽楷在里间浴室叫他，“能帮我擦背吗？”

叶修烦躁地掐熄烟，走进浴室。

周泽楷大概没开换气，浴室里满是潮气，湿淋淋的叫人难以忍受。

周泽楷把毛巾拿给他，然后双手撑着墙壁，略微趴下去一点。叶修打上沐浴露顺着脊背往下擦，他身材很好，肩膀宽阔，双腿修长，充满爆发力。后背靠近心脏的地方，有一枚浅色的伤疤——那个差点夺走他性命的枪伤。

叶修能想象得出当时发生了什么，子弹击穿那儿，把周泽楷带倒，他倒在血泊之中，到处都是令人窒息的红色。那人用尽最后的力气，跌跌撞撞地逃走，最后彻底昏死过去。

周泽楷一定伤得很严重，那一抢差点打中心脏，但他还是活了过来，一切也都过去了。

他还活着，冲背时叶修摸了摸那块疤。他做了多余的事。

“这是怎么弄的？”周泽楷问道。他肯定也觉得这伤疤不同寻常。

“以前你受过伤。”叶修不知怎么回答，只好这样搪塞。

 

那之后周泽楷又想起些什么，但都是一闪而过的模糊片段，并伴随难以忍受的头疼。去看过医生，但医生也没有行之有效的好办法，仿佛这是恢复记忆所必须承受的。

周泽楷开始问叶修一些问题。

“能给我讲讲以前的事吗？”

叶修不知如何讲述，他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。

“我们是恋人吗？”

现在叶修与周泽楷之间，叶修是沉默的一方，仿佛角色对调。他更喜欢安静的周泽楷，或者聊点别的话题也可以。

“以前我很过分吗？”

叶修的沉默，换来了周泽楷的误解。他希望周泽楷能少看一点八点档狗血剧。

“别乱想，你很好。”叶修说。

周泽楷意外地看着他。

叶修对他笑了笑，只想快点离开。他想起陈果在整理那棵古董圣诞树，虽然离圣诞节还有几个月的时间，但她想趁天气好清理树枝上的灰尘。这种事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做呢？

叶修向院子走去，听周泽楷在身后说：“我头疼。”

他假装没听到，继续走，周泽楷又说了一次：“我头疼。”

叶修转过身，周泽楷趴在床上，用一种可怜的祈求被救赎的眼神望着他。

叶修没能拒绝得了。他走回去，在周泽楷身旁坐下，为他按揉头部。

叶修让周泽楷枕在大腿上，两手轻柔地揉着太阳穴。周泽楷仰头看着他，说他不想再回忆过去了，未来更重要，他们还会有新的回忆的。

“我还会更好的。”他语气郑重，像是许下什么承诺。

误会又加深了一步。

如果周泽楷的回忆顺序不是先想起亲吻那段，叶修想他会少一些烦恼。但周泽楷决定不再纠结过去，叶修还是松了口气。

有时太过执着于真相，反而会伤到自己。

他希望周泽楷可以摆脱过去，爬出泥潭，开始新的生活。

 

但周泽楷还是回去了，回去他的世界。

那天周泽楷还是待在片场看叶修拍戏，这几个月他都是这么过的。他想去找份工作，叶修说可以试试当明星保镖。片场的工作人员已经熟悉他了，都知道叶修身边有个沉默的帅哥。

叶修那天在拍一场诀别戏，他去码头送别好兄弟，谁知对方早已背叛他，在他转身离开时，朝他开了抢。叶修没有任何防备地被击中，籽弹从身体里钻出，带着血雾，他向后摔倒，风衣衣摆在空中飘动。

后期会把这一幕剪辑得很精彩，一个扣人心弦的慢镜头。

但周泽楷只觉得被什么击中了，头尖锐地疼着。

他看到籽弹射向叶修，身体已先于意识有了反应，他拿起道具抢朝好兄弟的演员扣下扳机。

没有抢响，道具不会真射出籽弹，但抢声响在周泽楷心里，炸雷一样。

他把自己吓了一跳。

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，那一瞬间他想沙死那个演员。

周泽楷的头像要裂开一般。

那一抢把他打得四分五裂，他正一片一片地重新拼凑组装。

过去他想的那些都是假的，不对的。

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身上会有抢伤，为什么叶修无法回答他的问题。

原来他是这样的人。

一个杀手。

原来杀杀是这个意思。

 

叶修下戏后没有看到周泽楷，回酒店也没找到人，问过一圈一个工作人员告诉他，那人说谢谢他的照顾，就走了。

叶修回到房间，点上支烟在阳台抽。

酒店广场上有人在烧烤，好像有个什么晚会，一群人又唱又跳，热闹得很。

叶修有种救下落难小鸟，某天发现它伤愈后飞走了的失落感。你希望它快点好，又不想它飞走。

野兽又回去丛林。

最后他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，叶修遗憾地想。

几个月后陈果找他商量找保镖的事，叶修让她看着办。

陈果领来一个人，说是新保镖。

“你叫什么来着？”陈果看着那个被帽子口罩遮得严实的男人。

“我叫周泽楷。”那人拉下口罩，目光落在叶修身上。

让我们以新的身份重新认识。

 

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