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小菜

呵呵

喜欢我,别遮脸,任由途人发现

[周叶] 信使 3

第三章

周泽楷到图书馆借了几本养鸟的书看,学了几招捕鸟技巧,每天上班前朝窗台上放几样零食,先摸清对方脾性喜好。发现信使爱抽烟喜欢甜食,周泽楷就固定放这两样,逐步建立友好关系。赶上杨梅上市,周泽楷买了些尝鲜,顺便也在窗台放了些,隔天装杨梅的盆子空了。

只是有两件事很令周泽楷苦恼。一件是他收到的羽毛,再攒一攒够扎成个掸子。于是风和日丽的一天,周泽楷向信使表示,不要再揪毛送他了。

信使坐在窗台,悠然地望云吃杨梅,听到周泽楷的话转过头,为难道:“那用什么换?你要什么?”

周泽楷吃了颗杨梅,笑着说:“请你的,不用拿东西换。”

信使看过来的眼神变了:“你人还真不错,够朋友,值得交。”

周泽楷嘴边浮出笑意,心想这么好骗,不知他活了上千年还是上万年,被漫漫岁月打磨,心中倒不见沧桑。

另一件是周泽楷曾向信使建议,下次来时能不能走门。信使答应的倒是爽快“都听你的”,结果还是顺窗飞进来的。

一来二去,一人一鸟混熟了。信使吃饱喝足,有时还会进房间待一阵在走。不管刮风下雨,周泽楷都给他留着窗。信使对客厅的沙发情有独钟,周泽楷下班回来,十次有九次看见他蜷在上头睡觉。

周泽楷怕他无聊,买了几本网络热销的妖怪小说给他解闷。信使果然十分喜欢,一本接一本看得津津有味,看完追着周泽楷问:“狐狸怎么修炼成人?它为什么缠着官家小姐,不去找母狐狸生小狐狸?”

周泽楷被一只妖追问怎么修炼怎么变身怎么恋爱,也实在没好方法传授,只好用一盒烟换走书,在书评区留言,把他的疑问反馈给作者。

更熟一些的时候,周泽楷也问了信使一个问题:他是如何在时光中来去的。

信使躺在沙发上,枕着扶手翘起腿翻一本书看,闻言爬起来,和周泽楷面对面站好。信使手拈法决,先在两人中间划过一道界限,又挥袖划了一个圆,指着虚空中那虚无的圆说:“我打开了时光之门,这个金灿灿的东西就是。”

周泽楷盯着信使指的地方,圆也好,金灿灿也好,什么都没有看到,但是信使神色郑重,一脸诚恳,他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。

信使跨出一步,似乎进入了那个圆里,说:“通过此门可在时光中自由来去,凡人的时间被限定在当下,既不可往前世退也不可往来世移,无法进入此门。”

周泽楷又配合地点了点头。信使突然伸手,将周泽楷拉过那道界限,两人一起跌坐在沙发上。信使眉眼一弯,笑道:“我骗你的。”周泽楷屁股坐到本书,摸出来一看,封面四个大字《穿越大全》。

只是不管多熟,信使始终不肯为周泽楷送信。

信使消失了几天,快期末时又带了信回来。周泽楷拆开看,王爷向将军告状,将军离京不过一年,府中小厮丫鬟兼管事却懒惰许多。

信里写道:“岁末连降大雪,恰逢花时,寒梅映雪,红泥小炉,最适温酒对饮。那年将军大张旗鼓挖了我几株好梅回府,栽在窗前,却不知开花了没?

初八那日下了朝,顺路到府上一逛。哪想下人懒散怠慢,满院积雪,花树皆已枯死。待将军凯旋归来,本王拨俩得力管事,替你仔细整治。

写至此处,忽想起母后常念叨本王的那句‘府里没个女人管着哪成?’或有三分道理,然心中惶惶,当真是怕了母后。

丙寅年十一月十三于暖阁”

逼婚真乃生活中亘古不变的主题,连古代的王爷也没逃过。周泽楷同情地笑了笑,折好信放回信封。他一个外人也看得出,这两人交情匪浅,信中字里行间透着王爷对将军的拳拳情意。

将军离京一年,即便军务繁忙,也总该写一两封信回来,信中必然会露几句和王爷这边对不上的事情,王爷看过,自然就会发现之前的信寄错了地方。但依现在的情况看,将军似乎没给王爷去过信。或许他察觉到王爷的心意,自己却没有那份心思,无意纠缠,才回避疏远。

世间无数情意,两情相悦最难得。

肩头一沉,信使靠过来瞌睡,书从手中滑落,周泽楷挺着身板不动,伸手接住放在一旁,端端正正当了两个小时枕头。

时间进入七月,学校开启炼狱模式,周泽楷监考一星期,每天上午两场,下午两场,考完学生解放,他也解放。

暑假,周泽楷没回家。

他录成绩的时候,被叫去开会。院领导在会上说,市里大力开展精神文明建设,准备借国庆长假办个艺术展,希望各艺术院系、团体机构积极响应。院里打算派两人,各出一件作品交上去。这两人,一位是已经退休在家舞文弄墨的老资历,另一个选了青年教师中的周泽楷。一老配一新,彰显学校实力。

周泽楷开完会回来,在办公室门口碰上张佳乐。张佳乐双手揣兜,靠着墙问:“给你打电话,怎么不接?”

周泽楷把手机拿出来看看,好几个未接来电,打开办公室的门,说:“开会,静音了。”

“都放假了,还开什么会。你哪天走?订票了吗?”张佳乐跟进去,叫道,“你这儿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。”贴着姓名和学号的陶艺作品摆了满桌子满地,张佳乐没往里进,站在门口。

周泽楷扫雷一样走进去,学生交上来的作品,他已经一件件看过了,等下学期开学让班长通知大家领回去。周泽楷坐在办公桌前,晃了晃鼠标,继续录成绩,说:“不回去了,院里给派了任务。”

张佳乐说:“同情你,好好当苦力,我回家了。”挥挥手,闪了。

张佳乐这个人听话孝顺,放假回家都要带些本地的好吃的、土特产,这次还带着孙哲平。考前,孙哲平和寝室另两个同学研究假期去哪玩,问张佳乐意见,张佳乐无聊地说:“没兴趣。”

孙哲平说:“听说你家乡山清水秀,出门还要摇船,怎么样,带我去看看?”

张佳乐脑袋扎在复习资料里,闷声闷气地说:“想都别想,我代表父老乡亲表示,不欢迎你。”

孙哲平握了握缠绷带的手,说:“周老师的结业论文,我帮你搞定。”

张佳乐抬头看了他一眼,又扎进复习资料里,不得不对邪恶势力低头。

被迫当导游,领着孙哲平顶着大太阳在滚滚热浪中四处奔走的日子,不堪回首,张佳乐的QQ签名从“晒黑了一点”换成“又晒黑了一点”再换成“已经和炭没区别了”,不变了。

信使玩着周泽楷的手机,不停收到QQ消息,问道:“它怎么一直响?”自从周泽楷教会他玩手机游戏,他就彻底抛弃看小说了。

周泽楷准备国庆艺术展的作品,在陶坯上画完一笔,搁下笔,滑着四轮椅过去,看一眼手机,帮他退出QQ,世界顿时清静了。手机上的游戏,信使早已经玩通关了,又玩了一会,觉得无聊,放下手机,看周泽楷画画。

周泽楷用白色颜料画了一叶轻舟,一个年轻公子。公子衣袂飘飘,举酒杯独立船头,顺流缓缓飘去。周泽楷没有细画五官,只简单勾出轮廓,用墨点了一双眼珠。

信使见画中人风姿洒脱,不禁问道:“这人是谁?”

周泽楷又添上几笔,回头看信使,眼里荡着笑意,说:“梦里的人。”

周泽楷做了一个梦。梦里春光晴好,垂柳依依,玉兰香气沁人心脾。江两岸熙熙攘攘,人山人海,一艘游船缓缓驶来,一人独立船头。那人轻袍缓带,束着玉簪,手里举酒盏,唇边浮一抹懒散散的笑,大片大片的光洒下,遮住了眉目。

周泽楷站在岸上,不由自主随着小船走,就想多看那人一眼。玉兰明明如月,亭亭如莲,一树一树开得热闹,周泽楷走着走着,船也消失了,人也不见了,枝枝桠桠挡不住晃眼的春光,梦醒了。

醒了以后,周泽楷就动手拉了坯,画上梦中人,准备拿它交艺术展的差。梦里的人被光笼着,被簇簇花团挡着,看不清相貌,但周泽楷在心里把他画成了信使的模样。

信使看了会画画,摸出烟抽,烟气从周泽楷头顶散开。信使指了指电脑,说:“玩游戏,你来吗?”周泽楷教会他不少事情,玩手机是一件,玩网游是另一件,信使还曾笑着感叹:“你这里比别的地方好玩许多。”

周泽楷也画得累了,听到信使的话点了点头,搁下笔,陪他刷副本。信使一上线,公会频道刷出一排“拜大神”。

“大神,今天刷哪个本?”

“大神,收徒弟吗?”

“大神,PK不?你指哪我们打哪!”

信使敲了一个抱拳表情:“诸位好!”又苦恼无奈地小声嘟囔,“说过多少次了,我不是神仙。”私聊频道收到周泽楷发来的摸头表情。

周泽楷做了五个陶罐,烧坏了三个,剩下两,正好一个摆在家里,一个等开学后上交艺术展。忙过大半个暑假,剩下一点时间埋进史书堆寻找王爷将军留下的痕迹,周泽楷问信使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。

信使从游戏移开眼,看看周泽楷,拧起眉,再看看游戏,神情纠结,挣扎半天,像下定了多大决心似的,说了句:“好吧,陪你走一趟吧。”

周泽楷觉得自己在信使心中的地位又提升了一个台阶,但排在第一的还是香烟。

起初收到信的时候,周泽楷就查过一回。他只知道王爷的一个字将军的一个姓,单正史上记载过的各朝各代有名号的王爷将军就多如天上繁星,大海捞针,无从下手。那些排不上号,隐藏的历史背后的,更是查也查不到。

信一封接一封地收,都是王爷的痴心,可能就是看得多了,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,周泽楷对他有些说不清的情绪,总惦记着他的痴心可有了着落,可被意中人收好。所以手头线索多了些,周泽楷就趁有空再查一查,看看能不能查到一个美满的结局,虽然他也知道,就算真寻到蛛丝马迹,史书上也不会记载这些。其实他早想过来,只是当时赶上考试周,图书馆各山头码起一叠书,位置全被占了。

在图书馆泡了十来天,王朝兴衰更迭,风流人物在眼前化作云烟,周泽楷没有找到想要的,王爷和将军就像天上的星,你知道它亮在那,可你不知道它是哪一颗。可是世间的事总是这么奇怪,找东西时翻遍犄角旮旯寻不到,等放弃时发现它就在眼跟前。

一本不怎么起眼的介绍古代农业发展的书,周泽楷也只是顺手抽出来,随便翻一翻,就准备再放回去。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靠着书架看书的信使,把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日期当成页码,顺手翻到了那页。

那一页中间一段是对杨梅来源的一些考证,书里写道:“据《嘉史》记载,嘉文帝叶秋的兄长修,喜食红果,文帝遂命天下种之。”书里提到的红果就是杨梅。生长在山野间的杨梅从那时起成为了贡果,被广泛种植,到了后世又渐渐流入寻常百姓家。

这个叫嘉的王朝只存在了两百年就湮没于历史的长河。嘉文帝叶秋是王朝第三任统治者,在位二十余载,不到知天命的年纪崩了。先祖建业,子孙守业,经过前两位皇帝的努力,加上文帝自身的帝王之能治世之才,到他这一代算得上是繁荣盛世,国泰民安。

人无千日好,花无百日红,有兴必有衰。文帝驾崩后,皇位传给了他的嫡皇子。这位嫡皇子是个短命的,只在位三年就去地下侍候他爹了,好在他还为王室做了贡献,留下一丝血脉——一个五岁大的小皇子。小皇子继位,太后垂帘听政,这一生直到死他都没能摆脱太后的掌控。之后皇位上又坐过三个人,天下易主。

周泽楷又在图书馆泡了几天,找到这些,两百年也不过是书中几页。至于文帝的哥哥叶修,除了一个名字,喜欢吃梅,再没找到什么。书里倒是写到一笔,文帝在位时,北边胡人大举犯过一次,占了数座城池,后又被大将军打跑了。大将军姓韩,却不是信中那位姓周的将军。

太平盛世,或许王爷与将军一生都没机会有所建树,没做一两件留名青史的大事,王爷没陷入皇权之争,将军也没有血洒疆场,就像寻常百姓一般安稳平淡却又十分圆满地过完了一生。

愿为五陵轻薄儿,斗鸡走犬过一生。

周泽楷看完一个王朝的兴衰更迭,有些感触地合上书,抚了抚封皮,正准备放回原位,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:“如此废寝忘食,在看什么?”

那声音仿佛响在耳畔,语气熟稔,仿佛在他看书时,有人悄悄走到身边,一边凑过来一起看,一边这样轻轻地对他说。周泽楷心中一惊,忙抬头看去,身边却没有人。不远处,信使靠在书架尽头看书。

周泽楷觉得奇怪,不确定听到的声音是真是幻。他走到书架尽头,看着信使问:“刚才是你说话?”

信使从书中抬起头。他的眼神总是那样朦胧,像霏霏细雨中的月,流淌着淡淡的愁。看人时还好,发呆时眉眼间透着惘然的神色,很令人心碎。

周泽楷听他疑惑的嗯了一声。熏熏夏风吹得窗子微晃,阳光在信使唇边浮动,周泽楷突然很想亲亲他,嘴唇还没有贴上,眼前白光闪过,怀里的人不见了,自己也动不了了。

周泽楷被定在那儿,眼珠也不能转下,用余光看见信使站在窗台,神色纠结,眼中起了一丝波澜,似乎深深看了自己一眼,然后展翅飞去。

风里轻轻飘着一句:“我有喜欢的人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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