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小菜

呵呵

喜欢我,别遮脸,任由途人发现

[周叶] 刀马旦 八

章八

大夫再来诊脉,让周泽楷张开嘴,对着光亮仔细瞧了瞧嗓子,斟酌着重新开过方子。叶修招来下人去抓药,和大夫一道出去了。两人走出些距离,站在走廊上,叶修问:“怎么样?他嗓子怎么回事?严不严重?以后还能说话吗?”

大夫说:“他喉咙之前是否伤到过?现在一股火气转到这上面了。”

叶修想起他曾不住的唱,当时呕出血,便点点头,把情况告知,问道:“好不了了?!”

大夫神色黯然,“吃下药再看看,你好生跟他说说,让他有个准备,就是能好,恐怕也唱不了戏了。”大夫也是戏迷,听过他的戏,想到一副好嗓子就生生毁了,很是心痛,直道可怜,摇摇头走了。

叶修走回客房,要推门进去又犹豫了,收回手转身离开,此时此刻周泽楷或许更希望一个人,独自面对一切,收拾狼狈。

周泽楷服过几副药,不见起色,病来如山倒,祛病如抽丝,急不得。他素来话少,现在更安静了,走路没声,整日神出鬼没,经常悄然晃至叶修身后,吓他一跳。

叶修和伍晨说话,并不避讳周泽楷,他后来渐渐发现被吓到的只有自己,周泽楷对别人也没多悄无声息,大概是故意的。

周泽楷那日醒后,想回武馆,走到大门口被警卫拦下,告知军座有令,周老板现在还不能离开。周泽楷一楞,直觉这是要养肥待宰,后又想想也许叶修真是爱他爱的惨了,也不排除温柔过后是残忍,倒是把行刺丰田大佐的事忘到了一边。

周泽楷暂时留在了叶公馆,他犹如浮萍,曾经的根断了,现在飘去哪也无所谓了,不到心如死灰的程度,只是原本的生活轨迹被猛然折断,一时变得茫然无措。

虽在同一屋檐下,两人除了吃早餐时平常甚少有机会碰面,叶修最近事忙,应酬又多,周泽楷作息规律,一般叶修晚宴归来,他已经睡下了。

宴会仍是一场接着一场,租界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,战火蔓延不到,老百姓担心打战,太太小姐们关心交通会不会中断,新出的香水口红能不能及时送到,只是气氛到底有些不一样。

从叶修和伍晨的言谈中,周泽楷多少明白叶修在忙些什么,他站在二楼走廊,看叶修一身军礼服,腰配金丝刀带,从女佣手中接过平顶军帽,抬手戴在头上,和伍晨一前一后走了出去。叶修去参加国交部对外发布会,就收回东洋领事裁判权的决定,发表讲话,会后将接受明报记者的采访。

对金义一案联盟要求撤消丰田大佐职务,交予我方严办,并释放在押的江、杜二人,东洋大使以领事裁判权为由拒绝联盟的要求,谈判几经波折,双方最终达成协定,为保丰田大佐,东洋军将于七月十三撤出金陵驻地,其侨民不再享有领事裁判权。

消息一经传来,举国欢腾,民心振奋,泱泱大国一洗耻辱,华夏子民扬眉吐气,这一刻足以载入史册。报童的吆喝声传遍大街小巷,号外!号外!叶帅大发神威,东洋鬼子撤离金陵。

叶修名望几欲达到巅峰,一时风头无二,各界不吝赞美之词,无论历史如何变迁,朔防军、叶修的名字都在国人心中留下浓重一笔。国家风雨飘摇,内忧外患,乱世成就英雄也需要英雄,或许不能救世,但民众心中有了一杆旗帜,未来的路有了些微光亮。

此前肖英虎、王玉琨等人不欲得罪东洋人,就金义一案最初给国交部下达的密令是,谈判仅做样子,采取拖延策略,或将联合洋兵镇压抗议学生、封锁学校。肖时钦公然抗命,压力不可谓不大。

后局势逆转,肖、王两派亦是见风使舵,两人多次发表讲话,针对金义惨案表明联盟追究到底的决心和立场,功劳不能全让叶修一人占去。

其间各大报社纷纷撰文评论,谴责东洋军暴行,大光报社正是其中一家,只是它表面发布进步言论,警醒世人,背后却和王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。王玉琨曾多次利用它引导舆论,借以打击政敌。

报社主编姓阮,业内戏称软笔杆,在谈判形势尚未明朗前,阮主编就驻军演习、开战是否合理等问题连发数篇评论,洋洋洒洒给叶修罗列了一堆罪状,指他沉迷酒色,玩弄戏子,是狂热的战争贩子,在剿匪战刚刚结束一年的时候又要对东洋宣战,劳民伤财,陷百姓于水火,很是口诛笔伐了一番,由此引发了主和主战的论战。待谈判结束,他笔锋一转,又把功劳全归到王玉琨身上了。

发布会后的采访在国交部的小礼堂进行,叶修到时里面已经布置妥当,明报主编亲自做采访,随行还一名叫常先的实习记者,负责记录工作。常先这个小青年对叶修十分仰慕,那场论战他也参与其中,只是经验尚浅看不出里面暗藏玄机,现在他记录着叶修的话,句句直戳心底,灵魂都震荡了,情绪激动不由自主的赞叹一声,好,揍扁这帮洋鬼子!

一语出,在场几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,常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,主编正要代其道歉,却听叶修笑道:“你很有志气啊。”然后浑若无事的继续回答刚才的提问。

常先被他夸一句,满脸通红,整个人飘飘欲飞,忙收敛心神,飞回来接着记录。采访结束后又照了几张相片,镁光灯闪烁,砰一声窜出白烟,意气风发的叶修永远留在了画面里。

这一日行程结束的早,叶修回了公馆,在书房找到周泽楷。周泽楷在喂鹦鹉,小鸟依着他食指,叫的欢快,周泽楷见他进来,把鹦鹉关进了笼子。叶修问他,“是不是有些闷?再忍耐几日,等东洋军撤离,就可以出去玩了。”

周泽楷点点头,目光下意识避开他,还有些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叶修,莫名的别扭,这段日子他也想过很多,只是一想到叶修就混乱了,他曾和叶修肌肤相亲,虽是强迫的施虐行为,但在周泽楷的观念里这是件严肃的事。

叶修想到他曾给戏迷签过名,但说不定只会签名,问道:“识字吗?”

周泽楷先点头又摇头。叶修抽出钢笔递给他,又在书案上找了张纸,“想说什么就写出来。”

周泽楷拧开笔帽,写:识,不多。字体很大,写得歪歪扭扭。他小时读过私塾,只是战事频发,家道中落,父母也死在战乱中,逃亡路上小叔一家已自顾不暇,无力多养一张嘴,小婶偷偷把他卖到戏班,按过手印,跟着金成义学戏。

儿时朗朗书声,父母音容,小叔一家,连带着纷飞的炮火都模糊在记忆里,从此伴着师傅的板子练功,和师兄弟们咿呀做唱,一年又一年,在戏里长大,而今这些也都没了,戏早早落了幕。

周泽楷想了想,在纸上写,血海深仇,当亲手了断。

叶修看着他,说:“现在不行,你不行,我也只能吓吓他。”

周泽楷点点头,突然亲了亲他,和以往不同,温柔又带着点讨好的意思,他想用这个道歉叶修应该会喜欢。

叶修一怔,弄不明白他要干嘛,见他睫毛低垂,眼神飘忽,像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,叶修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,自己其实只是在他逗他玩而已。周泽楷又生误会,觉得叶修嫌他太过温柔,于是唇下用力,给了他一个热吻。叶修瞪眼,心说这到底在干吗。

一吻毕都有些喘,叶修已把刚才的犹豫忘到脑后,周泽楷写,叶俢。叶修笑道,“写的不对,中间少了个竖。”他拿过笔,写上自己的名字,叶修一手好字,行楷小书,特别是自己的名字,因常签文件,落在纸上姿态优美,潇洒飘逸。这两字正好写在周泽楷的字后,他见了面上一红,叶修想着事没有留意。

周泽楷写叶修,用手碰碰他,继续写我的人,负责。

叶修呆住了,说:“负责?!你要嫁我呀?”

周泽楷写,我夫你妻。

叶修盯着那行字,差点把纸吃了,摆手说:“不用了,不用了,咱俩那事就当没发生过,你忘了吧。”

周泽楷严肃的看着他,叶修被看的有点不自在,周泽楷写聘礼,叶修连忙打断他,转了话题,“你今后有何打算,想没想过如果不唱戏要做什么?”

周泽楷听出弦外之音,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,嗓子恐是复原无望,他摇了摇头。周泽楷青春年少,对未来生活只有简单的构想,他以为他会唱一辈子戏,直到唱不动就像师傅那样收一班徒儿教他们唱。

现在他哑了,这条路走到了头,那就再换条路,他说不了话很多事也就做不了,但年轻力壮去码头抗箱子也能活。

叶修说:“明春陆军军官学校招生,你若兴趣现在就要读书补习了。”

周泽楷写了个嗯。叶修瞧到这个字直想笑。

七月十三,东洋军撤离金陵,江波涛、杜明被转交国交部,周泽楷来接他们,两人被关得久,都是蓬头垢面,整理衣容后和他一同去祭拜师傅。江、杜得知他嗓子已哑,再见眼前六座新坟,无言良久。

周泽楷拿出纸笔把两人被关之后的事简单写了出来,刺杀一事虽一笔带过,也看得二人惊心动魄,又提到陆军学校的事,问两人意思。江波涛说,他打算在师傅老家立一衣冠冢,明年春未必赶的回来。杜明也觉自己不是读书的料,说是翻书就头疼,如果可以倒是想去军营历练。

周泽楷回去后与叶修商量,叶修自然没什么意见,让伍晨去安排,把杜明编入军队,今后就和征来的新兵一起训练。如此过了数日,江波涛、杜明来向周泽楷辞行,互道珍重,分散天涯。

周泽楷送走他们,坐着叶修的车子去了舟山戏园,那里已经恢复营业,工人在换海报,摘下旧的挂起新的,新的也只能艳丽一时,不久又会褪色。有新戏班入驻,在台上走戏,胡琴奏着他熟悉的西平板,除了台上陌生的面孔,一切没有什么不同,除生命都可重新来过。

周泽楷搬了两口箱子上车,里面装得都是戏衣行头,戏班的全副家当,他本想到坟头烧了,走到半路又改了主意,到底舍不得,让司机调头开回公馆。警卫帮他把箱子抬进去,叶修说:“装得什么呀?这么一大箱。”

周泽楷无声说戏衣,说完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哑了,说什么别人也听不见了。

叶修打开箱子,看看又关上,说:“杂物间要是没地方,就放去琴室,你自己找地方吧。”

周泽楷点头,他和叶修不明不白,却已把叶公馆当成了新家,只是自己尚未察觉。

这天晚上周泽楷喝了点酒,他酒量甚浅,沾点就醉,趴在桌上滚酒杯玩,醉眼朦胧的瞅着叶修。叶修在看信,方二小姐方锋然妹子的来信。方锋然把信交到他手上,说二妹给你的,神色暧昧。

方小姐现在东洋留学,信里写的都是本地风情,趣闻轶事,又说东洋撤军消息传至,中国留洋生皆是振奋,想到这是你所做,我激动自豪,夜不能寐,恨不得立刻飞回去见你。八月十五将至,遥望明月,思念故土,思念故人。知君事务繁忙,抽空看到我的信已感十分满足,不用再费精力回信于我了。

她这样写叶修反倒不好置之不理,起身要去书房回信,周泽楷捉住他不放。叶修说:“干吗!”周泽楷拉着他的手,摇啊摇。叶修挣脱,“别闹,我马上回来。”

他到书房取了纸笔回来,给方小姐回信,说你的思念我会代你转达给故人,中秋的月饼我也代你吃了,你就在东洋望着月亮努力读书吧,学习进步思想,回来好报效祖国。读书切记专心,不能想乱七八糟的,我也暂写到这里,不打扰你了。

叶修一边写一边揉周泽楷的脑袋,把他柔顺的头发揉成乱草,等写完信,发现周泽楷已经睡着了。叶修走过去,在他脸蛋上画了三条胡须,轻轻翻过他另一边脸,再画三条,回房睡觉。

周泽楷决心到军校学习后,叶修为他找来应考书籍,周泽楷每日读书学习,他腹中墨水有限,学起来很吃力,每遇不明之处就用铅笔圈起,等叶修讲解后,再用橡皮擦掉。在他心中叶修原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,不想他问的题目一个都没难住叶修,像是懂得极多,周泽楷方觉他有些厉害,不禁心生佩服,又连忙将这念头挥散。

叶修蹙眉看他,神情严肃,说:“读书时,专心点!”周泽楷不敢再走神,写了个嗯回他。叶修有时讲累了,也像他一样把要讲的东西写在纸上,不知不觉草纸已堆成一摞,字迹隽逸,赏心悦目。

有时会读诗,唐诗宋词,国外诗集,叶修的声音低沉好听,也很催眠,读着读着他们就趴在案上睡着了,风吹动书页,壮志抱负、闺怨愁情一一翻过。

叶修教他画地形图,山川河流,湿地沼泽,简单勾勒出地貌,小字标注军队信息,叶修会画画,笑着说在蓝雨绘所还有间私人画室,哪天得空要带周泽楷去看看。

他在纸上画了山头,两个火柴棍一样的小人互相打架,周泽楷想了想,又添了几笔波浪状的线条。叶修说,这啥。周泽楷写,脱下的衣服。

叶修说:“你想要了?”周泽楷看着他,叶修呵一声,“看我干吗!看书!”

除了军事、政治,叶修还讲了战术,两人在沙盘上演练古今中外各种经典战役战术,周泽楷偶有新想法,有些给叶修启示,有些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,有些则是过于异想天开,纸上谈兵。

两人在这方面十分投契,叶修说他很聪明,又讲行军打仗的事,战场上每一道军令背后都关乎无数条性命,因而要格外慎重,也不能因此产生过多负担,见他似懂非懂,笑道等有一天,你上战场就明白了。

夏日最后一点时光在书中流逝,秋老虎劲头凶猛,一切都很好,除了周泽楷的嗓子,叶修说:“叫伍晨拍电报给张新杰,让他过来看看。”

周泽楷写就这样吧。云淡风轻的样子,好像已认命绝望,接受不能再说话的事实。叶修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,他却转过脸。

叶修突然有点心疼,疼完又有些发憷,周泽楷是真淡定还是装淡定,万一是风雨前的平静,自己可不想再遭殃了。

这日叶修在书架前找书,书房里三面墙放的全是书,他找了一会发现要看的那本不见了,猜是被周泽楷拿去学习,便到他房间找。

周泽楷正伏案写字,叶修走过去,说:“《战略法》是不是在你这儿?”他在案头翻找,周泽楷神色慌乱,来不及藏起写的东西,被他一眼瞧见。叶修说:“咦?!你在写什么?!”

周泽楷把叶修写过的纸订成册,照着他的字一笔一划的练习。叶修眼中带笑,“学我?我是很厉害,字也写得好。”他提笔认真写了几个叶修,看着周泽楷。

周泽楷急道:“不是!”声音冲出喉咙,把两人都震住了。

叶修摸摸他脸,“能说话了。”见他并无惊喜之色,倒有点做坏事被抓包的样子,猛反应过来,“你早就能说话了?骗我呀!”

周泽楷诚实的回答,“看你着急。”

叶修:“……”

后来叶修又拿了好些字帖让他选喜欢的临摹,他喜欢叶修的字,他看着纸上叶修自己写的名字,心里像有个小人一遍遍的念叶修叶修,回声一样吵得他心烦意乱,周泽楷忙用书把那字遮住,片刻又移开,一边写一边不知觉的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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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到后面一大堆剧情,两眼一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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