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小菜

呵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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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叶 桃花缘 3

第三章

两人行速甚快,说话间已到得大殿外。只见殿内站着三十余人,是玉玑子、玉馨子,各自的弟子及主事长老。轮回声势鼎盛,有门徒八百,大殿自然装不下,剩下的弟子便按照辈分等级列队在殿外。大殿里高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,神态威严,双目炯炯有神,正是轮回宗主玉玑子。他身边站着一个道骨仙风的老者,是玉馨子。

周泽楷走向大殿,只听玉玑子道:“闭关前,我叮嘱你们专心修炼,不可松懈,你们干了什么?何以四季峰上妖气密布?我和师弟闭关这段时日,到底轮回发生何事!”说到后面口气已颇为严厉。

大师兄凌岳走上前,一副惶恐模样,道:“师父教诲,无日或忘,弟子等一直勤勉练功,不敢有丝毫懈怠,周师弟也将轮回治理得井井有条,还带领弟子下山除妖,至于这满山的妖气……是一棵树散发出来的。”

玉玑子更觉奇怪:“一棵树?轮回怎会有这等妖邪之物?妖物都到了家门口,你们也不管不问吗?”

周泽楷便在这时走进大殿,叫了一声:“师父。”

玉玑子听说他率领弟子除妖,很是欣慰,和颜悦色地道:“你做得很好。”忽又神色一变,“你一身妖气从何而来?到底发生何事?凌岳你说。”

凌岳看了周泽楷一眼,为难道:“周师弟除妖时带回一粒种子,妖树便由那种子生成。”

玉玑子惊怒交集,不知这小徒弟怎么会和妖物为伍,沉声问道:“你大师兄说的可是真的?”

周泽楷道:“是。”

眼见师父就要雷霆大作,江波涛忙向杜明使眼色,杜明心领神会,上前补救,向玉玑子陈明妖树由来。玉玑子听后,怒道:“简直胡闹!泽楷,你去将树砍了。”

周泽楷不动:“它没有害人。”

玉玑子道:“此刻它尚未成形,自然不能作恶,妖物残害修士的例子,你们都忘了吗?”

人妖殊途,只要不作恶,修士与妖物互不干涉,鲜少往来。偶有互相牵缠,无一例外都没有好结果,不是妖物诱惑修士,吞噬力量,便是修士堕入歧途,利用妖物增进修为。

周泽楷道:“它若为恶,弟子必亲手除之。”

凌岳装模作样道:“师弟既然看重那棵树,不妨暂且留下,以师弟本事,相信不会出乱子。师父,你放心罢。”

玉玑子哼了一声:“名门仙宗的高徒饲养妖物,大概整个修仙道独你周泽楷一家,可谓别具一格。”

众弟子忍着笑,都不敢出声,大殿内一时寂静。过了片刻,凌岳先道:“弟子向师父道喜,恭喜师父出关。”众弟子跟着齐声道:“恭喜师父出关。”

玉玑子笑了笑,面上却带着忧色,道:“为师闭关未满,这次是提前出关。”

众弟子都感奇怪,凌岳道:“师父提前出关,定是有所突破。”

玉玑子摇了摇头,叹道:“想要有所突破。谈何容易?三日前为师闭关时,忽而进入幻境,见到封印在峰底的魔物破印而出,虽只是心中幻象,却终究难以心安,不得不和玉馨师弟出关查看。”说着看了周泽楷一眼,见到幻象已是不详,周泽楷又养了一只妖,不知两者可有关联?玉玑子心里不详之感更重。

江波涛道:“师父说的,可是封印在四季峰底的魔物?”

玉玑子点了点头,道:“正是。那魔物极是霸悍,当日为了封印他,几个师弟都赔上了性命。”

这段旧事发生在许久以前,那时周泽楷、江波涛等人尚未入门,凌岳也只是小孩子,玉玑子很少提起此事,众人只知道四季峰下封印着一只厉害的魔物。此时听他说到“几个师弟都赔上了性命”,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,众人想象当日仙魔大战之惨烈,仍不免心有戚戚,心想到底是什么魔物?

凌岳道:“弟子这便带人查看,封印是否完整。”

玉玑子道:“不忙,封魔印极为繁琐,封印上一些上古符文,当日我和你几位师叔也是对照古籍绘制的,你们未必识得。”他顿了顿,续道,“为师这次出关,一为检查封魔印,二是有一件事要宣布。泽楷,你过来。”

周泽楷依言上前,玉玑子含笑看着他,目光里带着赞许之意,跟着向众人道:“为师决定,将宗主之位传于四代弟子周泽楷。”

周泽楷德才兼备,弟子们对他素来钦佩,长老也满意,一时间殿内道喜声不断。江波涛先拜倒,半是玩笑半是真心代他欢喜,道:“拜见新宗主。”杜明、方明华等也跟着拜倒,如此由殿内到殿外,众人一齐拜见新宗主。这其中只有一人站着,便是凌岳。

凌岳正盘算着借由妖树之事,打消师父将轮回交给周泽楷的念头,哪想玉玑子这么快便宣布出来了。凌岳一怔,恍惚间见众人都跪倒下去,自己站在那里十分突兀,心里再不情愿,也只得跟着跪下。

玉玑子看着周泽楷,温声道:“为师接掌轮回已有八百年,如今可以将这份重担交给你了,望尔等并肩携手,同心协力,将轮回之精神发扬广大,普惠世人。

周泽楷热血澎湃,忽又感到一阵心酸,当年师祖将宗主之位传给师父,如今师父再传给自己,轮回就这样一代一代地传下去,可是师祖、师祖的师父、以及本门那些前辈都已经不在了。那么师父呢?他能否渡过这一关?

周泽楷不禁哽咽,道:“定不负师父所望。”

从这一刻起,他的血脉里刻上了轮回两个字,他的肩膀上担起一个大宗门,他是传承里的一环,承接上一代的荣耀,开启这一代的辉煌。

玉玑子大为欣慰,道:“为师这次闭关进展甚微,想要突破洞虚之境恐怕遥遥无期。”

众人心里都是一惊,均想:师父要仙去了?

方明华道:“弟子已炼成九转回天丹,这便取来。”

玉玑子道:“你炼丹的本事越发精进了,很好很好。”对那九转回天丹倒也不怎么在意。他见弟子们一片愁云惨淡,温声道:“为师将门派俗务交给泽楷,便可放心闭关,至于能否突破,还要靠自己的本事。徒弟这般厉害,做师父的岂能落后?”

后面这句说的是周泽楷。周泽楷已至羽化之境,修炼不分先后,靠得是天赋与才能,他已走到玉玑子之前。众人见师父口气轻松,不见沮丧,心中稍安。

玉玑子看了看周泽楷,突然喝道:“周泽楷听命。”

周泽楷听他口气郑重,不由神色一凛,大殿内也安静下来。

玉玑子道:“我传你宗主之位,因你德才俱佳,能当大事。你率领弟子除妖卫道,此乃大功,但你私养妖物,却是大过,罚你面壁思过十年,以儆效尤!”

他授周泽楷宗主之位,再罚他面壁思过,赏罚分明,对周泽楷接任轮回有异议的人便无话可说,可谓用心良苦。弟子们却一时不能明白,和周泽楷关系好的都纷纷劝道:“功过相抵,不罚了罢?”“罚十年太重了,一年如何?”

一片劝说声里,只听周泽楷道:“弟子领罚。”

玉玑子淡淡嗯了一声,捋须微笑。

众人散去后,玉玑子留下凌岳说话,道:“为师将轮回交给泽楷,你定然不服气。”

凌岳做出惶恐的样子,道:“弟子不敢。”

玉玑子凝视着他,淡淡笑道:“你说不敢,便是心中有气,还是怪为师。”

凌岳被他目光扫到,只觉一副心事全被他知晓了,若再说恭维之言,师父定然不信,当下道:“是,弟子不服气,周师弟固然很好,不知弟子与他差在哪里?”

玉玑子道:“为师问你,轮回二字何意?”

凌岳一怔,答道:“经世事,历千劫,仍持本心。”

玉玑子点头,再问:“本门修炼宗旨是什么?”

凌岳答:“专注,奋进。”

玉玑子道:“不错,本门弟子须保持本心,不为外物所扰,百折不挠,专注修行,你可有做到?”

凌岳正要答话,玉玑子却一摆手,道:“此刻你不必答我。你是本门大弟子,理应承我衣钵,接掌轮回,但为师觉得你不做这宗主,方能潜心修炼,有大成就。”

凌岳一时不知如何作答。

玉玑子道:“还有一事,促使为师将宗主之位传给泽楷,却是因为穿云弓。穿云弓乃上古神兵,为本门创派祖师所得,是本门镇派之宝。祖师仙逝后,千百年来无一人使得此弓。泽楷八岁那年,习武选兵器,穿云弓忽然发出鸣响,泽楷轻而易举将它摘了下来。穿云弓选主,或许也是祖师之意。”

凌岳听他罗里吧嗦说了一堆,本已有些不耐烦,再听他说到穿云弓,更觉是搪塞之辞,心想:难道别派弟子或是山野散修拉开穿云弓,也能做轮回之主吗?周泽楷修为固然在我之上,掌管一派却不只靠修为高低,周泽楷沉默寡言,岂有一派宗主之风?师父偏心,自然觉得他处处都好,竟连祖师都搬出来了。

他佯装诚恳,道:“穿云弓再遇良主,祖师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也不胜欢喜。弟子过于执着宗主之位,险些迷失本心,有负师父教诲,深感惭愧。”

玉玑子道:“你能这样想,便是已有体悟,望你潜心修炼,与泽楷携手光大轮回。”

凌岳离开后,玉玑子向玉馨子道:“师弟,咱们去看看那魔物。”再两并肩走出正殿,往后山行去。后山因为封印着魔物,被列为轮回禁地,数百年来无人踏足,也不见鸟兽踪迹。山上沟壑纵横,法术残留星光点点,依稀可见当年封魔之战的痕迹。两人走到崖边,顿感峰底一股强大的威压扑面袭来,魔气中挟裹着怨气,迫得呼吸一窒。那气流尚未临近,便被无形气障挡了回去,障上九九八十一道封魔印猎猎作响,殷红符文如血流动。

玉玑子被那气流迫得后退一步,慨然道:“还是这么凶,若你不入魔,或许早已飞升成仙。我修至洞虚,向羽化迈进,已是千难万难,此刻方知你当日至大乘,是多么厉害。”又想:虽然终一生难以望其项背,但自己的徒弟周泽楷却能与之比肩,终有凌驾其上的一日,又是得意又是难过。

他和玉馨子仔细检查,见封魔印都完好无损,这才放心。两人望着如血的封印,风中依稀回荡着杀伐之声,而人事如眼前白云流散,一时各有心思。

良久后,玉玑子轻叹一声。玉馨子道:“师兄何以叹气?是为凌岳还是为泽楷?”

玉玑子道:“凌岳深于城府,在大殿上那番话恐怕言不由衷。他有统帅一派的才能,若在凡尘,或能成为一方权臣,只是修炼之人,争权逐名,却是本末倒置。泽楷心无旁骛,勇往直前,方能带领弟子走得更远。”

玉馨子道:“师兄所言甚是,让凌岳再悟罢。”他看了看玉玑子脸色,道:“师兄是在忧心泽楷养的那棵树?”

玉玑子终究难以放下心,道:“咱们去瞧瞧,到底是怎样勾魂夺魄的妖物。”

两人移步不言居。因为周泽楷被罚面壁思过,不言居里一片愁云惨淡,看着侍女们哀怨的眼神,玉玑子差点想调头回去。

侍女引两人来到妖树前,只大树枝繁叶茂,绿荫如盖,站在树下仰望,竟觉整片天都被遮蔽了,端的气势惊人。日光照映下,树叶翠绿欲滴,隐隐闪着光彩,清风吹过,树叶如摇铃沙沙有声,浓烈的妖气自叶尖一圈圈荡下。两人感到那股迫人的气息,同时脸上变色。

玉馨子心里惊疑不定,道:“此妖尚未成形,力量已如此强悍,我从未遇到这样的妖物,这气息似曾相识……”说到这里,突然一惊,“师兄,这妖物与峰底那魔物……”

玉玑子脸色凝重,缓缓摇头道:“我不知道,只是这妖物的气息与那魔物极为相似。”

沙沙声响起,久听之下竟十分悦耳。声音沉淀在心底,恍惚天地间只有一人一树,极是空旷静谧。一只蜜蜂飞来,振翅之声惊醒了玉玑子,刚才他竟沉湎其中。玉玑子看着大树,它惑人心魂,却似乎并无恶念。他和玉馨子对望一眼,一时难下决断。

玉玑子思忖良久,道:“此树留不得。”一边说一边伸出左掌向大树按去。

这一掌凝集全身功力,若是按到树上,大树必根脉尽毁。只见那手掌缓缓移近,离大树尚有三寸,却忽然凝住不动了。玉玑子觉得这一掌仿佛拍在一团棉花上,竟是泥足深陷,再难前进分毫。玉馨子见他神色不对,忙挥出一掌,粘在他背后,真气源源不断地送去。玉玑子得他助力,终于将陷在棉花里的手掌拔了出来。只听砰的一声,两股真气仿佛撞上一道气墙,各自被弹了回来,玉玑子和玉馨子也被震得各后退一步。两人不禁相视苦笑。

玉馨子道:“原来泽楷早防着我们,先布下了阵法。”

玉玑子道:“他对这树倒是宝贝得紧。”

以两人之能自然可以破解阵法,只是周泽楷以自身为阵眼,若强行破阵,势必会伤到他。两人只得罢手。

玉馨子忽然笑道:“你们师徒二人真是一脉相承,当年师兄不也是拾一颗仙果回来。”

玉玑子道:“我拾的是个乖宝,他拾的是个魔头,这么没眼光,我后悔将轮回交给他了。”

玉馨子大笑。玉玑子长叹一声,道:“此妖降世,不知是福是祸,修仙道平静百年,或有一场大乱。”

玉馨子道:“是福是祸,上天自有定数,我等只能顺其自然,静观其变。”

两人抬头望去,在树桠缝隙之间,只觉得天极高极远,遥不可及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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